跳舞室
在那分不清日與夜的清晨,羽琦依舊踏著他的自行車來到區域中心,他將昨日撿到的一小袋廢件拿到收發處去。
點收的小哥剛打開羽琦拿來的布袋,便顯得有點失望地說:「你昨天撿回來的金屬質量比今天的高,主任說,盡可能多撿些回來,可以給你額外多算點兌換券。」
為免洩露他和流浪漢接觸的事,羽琦沒有說出發現荒廢城市的事,只謊報金屬是從土坑內撿到。
明白到金屬的發現只是個巧合,點收的小哥顯得有點無奈,只好將羽琦今天帶來的金屬件換成兌換券,由於質量的關係,數目比昨天少了一大半。
羽琦拿著這兩日換來的兌換券到物資供應處換糧食。
負責物資交易的是一位人稱胖大叔的中年漢,他在物資供應區已經工作了近三十年,因為說話太多,這一帶沒有人不認識他,然而他那張合不好的嘴,曾經為他添過好幾次麻煩,而他每次看見羽琦來到都特別開懷,因為羽琦的沉默寡言是眾所皆知,和他暢所欲言也不怕他和其他人說上半句,這可為他那惹事非的嘴巴減去不少麻煩。
胖大叔見他手裏拿著不少兌換券,換的卻是玉米粉和薯粉這些粗食,便忍不著說:「羽琦,別整天吃玉米粉這類粗食,換些好一點的合成肉吧!」
羽琦說:「合成肉頂多吃一天,玉米粉卻可吃整個星期,而且我還想多換些日用品。」
胖大叔見四周無人,便挨近羽琦,輕聲地說:「我得到可靠的消息,黑雲已經向A國展開攻擊,而且似乎是來真的,照這個情況推算,A國撐不了多久,下一個目標是誰只有天曉得,既然如此,何不在有限日子裏多嚐嚐肉的美味。」
對於胖大叔的提點,羽琦很是感激,雖然他說話特別多,也有點煩人,他亦沒表現什麼不滿,只唯唯諾諾地應付著。
最後羽琦還是沒換上合成肉,因為對他來說,死亡是必然的,所以不需要為一個必要到來的限期而操心。不過看在胖大叔眼裏就有點不忍,於是暗暗地在他的物資上添多了份量。
羽琦先將食物和日用品帶回家,然後整理行裝,也不忘帶上給阿標的藥,便踏上自行車往廢城出發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,雖然羽琦並不是頭一次聽過關於黑雲的傳聞,但從胖大叔口中說出卻是首次,而且語氣上似乎真的很嚴重,就連習慣冷漠對待生死的他也受到影響,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一點沉重,腳踏的速度也變得有點遲緩。
他不禁停下來稍息了一會,坐在路旁石塊的他,有點不知如何是好。雖然自行車上的照明仍然亮著,但獨自一人在這幽暗的荒郊,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孤冷。
羽琦緩慢地呼吸著,心想:「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?」
他緩緩地抬起頭,看著天上那黑魆魆的外星宇宙船,整整一遍地蓋在天空,根本沒半點外星飛船的感覺,更難估計這班手執生殺之權的外星人是哪個模樣。
「荒謬!混帳!」
羽琦向著黑雲碎碎唸起來
「來殺我吧!我坐著等你來!」
「為何不下手,你不是為所欲為的嗎?」
「我明白,我一早就明白,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那些在你下面的東西,你既然不在乎我,我也不會在乎你。」
羽琦站起身子,喝了口帶來的清水,便跨上自行車繼續朝廢城方向前進。有了昨天的經驗,加上新發現的捷徑,很快他就來到廢城,並順利找到那約定的拱門標誌。當他想將帶來的藥物放進抽屜的時候,才發現昨天放進去的藥仍在,看來標先生這兩天也沒來過。
由於標先生說過,藥帶得太多會有危險,所以羽琦沒有將新帶來的藥物一併放進去,而是放回口袋中,留待明天再說。
藥放不成,羽琦便開始進行他的拾荒,他在低耗燈的輔助下發現了一條長通道,而通道裏頭彷彿有光,在好奇心的驅使下,他嘗試往通道的深處走去。
通道尚算寬廣,足夠四、五個人同時通過,由於時間久遠,風化的情度也很嚴重,然而牆壁上仍可看見一些框格,應該是用來展示些什麽的。羽琦小心翼翼地走到盡頭,發現竟是一塊破爛的玻璃,所謂的光源只是反映著外頭的光線而已。
玻璃沒有撿拾的價值,羽琦轉身準備離開,誰知突然一陣天翻地覆,整個人失去重心並來個四腳朝天,隨著一陣疼痛傳來,羽琦以為自己被黑雲襲擊,驚魂甫定下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摔倒在地上,滾到一旁的低耗燈映照出上方的一個窟窿,他這時才意識到是踏穿了地板掉到下層來。
他隨即拿回低耗燈,檢查了疼痛的部位,發現沒有什麼大損傷便放心多了。雖然身體無礙,但要返回上層就顯得有點困難,他嘗試在附近找點椅子或箱子的東西,好協助他爬回上層。然而低耗燈一照,羽琦發現自己身處另一條通道內,除了從上層掉下來的瓦礫,整條通道都空無一物,他只好沿著通道往前走,走著走著,面前就出現了一扇門。
羽琦推門一進,眼前又是另一條通道,但通道的狀況沒之前的差,彷彿風化在這裏起不了作用,而且愈來愈多設備和電線在他眼前出現,他對那些設備完全沒有概念,只覺得自己踏進了一個充滿科技的空間。
正當疑惑之際,一部吊在天花的顯示屏突然亮起,羽琦嚇了一大跳。只見顯示屏內映著一位奇怪的男人,他的髮型像磨菇,臉上戴著一副奇怪的眼鏡,感覺非常滑稽。
屏幕上的男人這樣說:「歡迎來到丁士高跳舞場...」
然而話說到這裏就卡住了,只見畫面不停地閃爍著,然後靜止在一片藍綠色之中,當中顯示著「系統故障」四字,靜止了好一會後又換上了「人工智能系統重啟中」。
羽琦知道人工智能系統是上世紀的產物,聽說這先進系統可以為人類解決很多煩惱,不過在對付黑雲方面並沒有任何效用,在這個以對付黑雲為首要的世代,這種電腦技術亦漸漸成為歷史。
當系統重啟的讀數到逹一百的時候,顯示屏再次亮起燦爛的色彩,隨著一陣雀躍的聲效響起,那個磨菇男又再出現於屏幕。
「歡迎,歡迎,歡迎來到丁士高跳舞場。閣下可隨便發問,我會為你解答任何問題。」
羽琦對人工智能很好奇,於是向著屏幕問道:「你是誰?」
磨菇男說:「我名叫丁士高。」
雖然只是簡單的回應,但面對著懂回話的屏幕,羽琦顯得格外高興。
羽琦再問:「這裏是什麼地方?」
丁士高說:「我剛才已介紹過,這裏是丁士高跳舞場。」
說罷,羽琦四周突然閃起五光十色的燈光,原來牆壁和地板都裝嵌了大量懂發亮和變色的裝置,剛好站在舞池中央的他,被這些閃動的亮光逗得一陣高興。
羽琦高興地問:「跳舞是什麼?」
丁士高說:「跳舞就是隨著節奏擺動身體,所以在人類歷史中有著各式各樣的舞步,而我最擅長的自然是我自創的次元舞步吧。」
說罷屏幕內的丁士高就開始跳起舞來,音樂亦隨之而響起,羽琦看得入神,不其然就跟著跳起來,誰知他剛開始跳了不久,音樂就停止了。
停止了跳舞的丁士高說:「朋友,我的次元舞步不是這樣跳的!」
羽琦帶點不知所措地問:「這舞是怎樣跳?」
丁士高說:「放心!這裏是學習次元舞步的最佳地方。我的次元舞步有二十三式,第一式是這樣的。」
只見丁士高雙手叉腰然後輕輕地一蹲,接著羽琦跟著做了一次。
這時丁士高拍掌說:「對了,就是這樣,我們再練習多幾次吧!」
於是羽琦便跟著丁士高學習起舞蹈,舞步一開始,音樂又重新響起,而舞池的燈光也節奏地閃動起來,好像一朵由燈光編織成的艷麗鮮花從昏暗的舞池中長出來。
雀躍的節奏和燈光帶動著羽琦的情緒,他全心全意地盯著那屏幕,跟隨著丁士高教的每個舞步,不知不覺就融入在這個空間之中。
羽琦對所謂的跳舞完全陌生,因為這個世代根本沒有這東西,人們早就忘記了這種娛樂了。所以這一切對他來說,就如同經歷一場新奇有趣的奇妙探索。
不過練習的時間很快過去,丁士高在螢幕上說:「第一堂的練習課已經完結,出口就在前面,明天見。」
說罷那個吊在天花上的屏幕便關機了,而舞池的前方則亮起了出口的指示燈,此時羽琦才醒起自己剛才是被困的。
依著指示朝出口方向走去,那裏有一條漆黑的通道,羽琦再次打開他的低耗燈,那是一條窄小的通道,兩旁都裝了一些反光的飾物,給人淘氣的感覺,通道盡頭有一道結實的大門,推開大門後是一個小空間,裏頭架了幾張破爛的椅子,有點像休息室。
咔嚓一聲,門關上了,羽琦回頭一看,發現門沒把手,推又推不動,看來門只能從裏面開,起初他還有點緊張,不知明天如何進去,但很快他就想到可以從破洞那邊進去,心情又愉悅起來。
羽琦用低耗燈照遍了整個休息室,發覺只有一條樓梯往外通,便沿著樓梯走出去,輾轉又回到那個佈滿灰塵的商場。他再次用布袋摺成臨時面巾遮掩口鼻,然後小心地往外頭走去,未幾他又再次見到那台破爛的自動樓梯,順手又撿了些破金屬,過程中他不忘看看手錶,見時間不早了,便準備離開。
他踏出商場後便往拱門方向走去,因為他的自行車藏在那附近,當他取回自行車後便將背包放進載物架內,順便點算一下剛才撿到的東西,發現只撿到三件,而且體積很細小,應該無法換得兌換券。
羽琦沒有因為撿不到東西而感到懊惱,因為跳舞的新體驗令他忘卻了煩憂。他以愉悅的心情踏上自行車,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拱門前有些新鮮的鞋印,於是他再次走向抽屜,發現裏頭的藥物已經被取走,只留下一張寫有謝謝的紙片。他將紙片放進口袋,然後將帶來的藥放進抽屜內,完成這一切後,他便再次騎上自行車離開廢城。
回程的路上,黑雲仍舊蓋在頭上,自行車上的低耗燈也沒有將前路照得比昨日更亮,但羽琦覺得這條回家的路已經不一樣,雖然四周仍然幽暗,路上仍然荒涼,但他的內心彷彿已經看見了被黑雲遮擋著的陽光。
這體驗前所未有,羽琦只能以高興來概括這種感覺,但這其實並不是單純的高興,當中的分別雖然不明顯,但微妙的光點卻滲到根源,光點雖然微弱,但有光就有影,光影交錯就是存在。
回到家的羽琦,興頭仍然未散,燃點起壁爐後罕有地沒有躺在長椅上,在搖曳的火光下他來回地跳起舞來,興之所致又跳到廚房燒了碗玉米糊,然後才坐下來吃著他的晚餐。
這一晚,壁爐的火亮了,玉米糊甜了,家也溫暖了。他從來沒試過睡得這麼甜,雖然朝早起來手腳有點酸痛,但精神暢旺非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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